1
 

“小周？”江波涛见着自己身旁的男子自打饮了一口茶后，整个人就仿佛魔怔了一般，盯着杯中浮起的茶叶眼睛也不眨一下，只有手指不断的摩挲着杯身。

 说实在的，周泽楷这幅模样他倒是第一次见，虽说平时周泽楷便是这般沉默，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，可奈何他本身便是一个十分亮眼的存在，不想注意到着实有些难。但平常唤他时，他人便是再沉默也好歹会应一声。这般一想，江波涛更是觉得周泽楷不对劲了

怎的饮一口茶便成了这副模样？

江波涛无奈提高音量又唤了几句，周泽楷这才抬起头看过去，迷茫的眨了眨眼睛，等着江波涛继续说下去。

“小周，你可是身子不大舒服？还是怎的？”

周泽楷一听，才了然自己竟是发了呆，先是道了个歉再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，而后低头再次饮了一口茶水。

放置了许久的茶水不再滚烫，温热的茶水入了口掠过唇舌，顺着流入深处。

还是如同以前一样的，真好。

这一口饮完，茶水还剩下三分之一有余，周泽楷却是没有再喝了，将杯子摆好放在桌上后，他站起身望向茶铺，茶铺的幌子正随着风飘着，仿佛欲乘风飞去。

“启程吧。”

2

“来拜师学艺的啊？”男子靠在椅子上，手中的烟杆子不断被把玩，转了一圈又一圈，男子吟笑着看着门口站着的小少年，“这可有点难，你看，现如今茶艺这东西也不景气了，就算是手艺再好的，也赚不到什么了，也就是我，我手艺还是很不错的，勉勉强强也就天下第一吧，我这连烟钱都没有了，你看……该如何呢？”

少年瞬间会意，点点头从袖中拿出钱袋在男子眼前晃了晃。

男子见人如此爽快，抬起烟杆子吸了一口，又将白烟吐出去，“这不够吧 ，我还挺贵的……”

这话还未说完，少年又是拿出一袋钱，想了想又恐不够，从腰间又是掏出一袋，三个钱袋碰撞在一起，声音清脆得很。男子看着眼睛瞬间一亮，他本想着两袋估摸着就够了，倒是没想到这孩子这般自觉，竟是拿出了三袋，罢了罢了，来钱不拒便好。

“行了，既然这样，教你也不是不行，你叫什么？”男子站起身，将烟杆子搁在一旁，指着自己，“叶修。”

“周泽楷。”

“哦，好名字，跟我来。”叶修点点头，背着手往里头走去。

周泽楷打心里觉得叶修说自己的名字不错只不过是随意的说一句，可叶修并不需要说这无关紧要的，而且自己一旦将这点点破，估摸着叶修也只会说一句对啊之类的。

不过，你也是。

“钱袋放哪？”周泽楷看着手中的钱袋，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道。

叶修仿佛才意识到一般，回头朝周泽楷驽了驽嘴，显然就是让人将钱放在一边，他人进来就好，周泽楷本还要问放在桌上也不用检查一下的吗？后来张了张嘴，话又被咽了下去，什么也没有说出来。

既然这主人家都这样说了，约莫是没有问题了……吧？

3

对周泽楷来说，跟随叶修学茶艺的这些日子过的着实有些快，恍惚间就过去了一周，而这一周过的也算是不错，学茶艺毕竟不是如同外头所见所听闻的一般，事倒是挺多的。除却自己亲自上手以外，还需去看不少相关书籍，而且大部分时候叶修也会来指点一二，顺便看看周泽楷的成效如何。

不过唯有一点，周泽楷至今都未想通，我这也给了钱，可为什么这一周顿顿吃的是馒头，虽说周泽楷对吃东西这点要求并不高，也不是对馒头有意见，可是顿顿都是如此，这让许久不曾吃到肉食的周泽楷有点小情绪。

便如今日，远远的周泽楷便瞧见桌上摆了满满一盘白花花的馒头。

 叶修坐在那招手示意周泽楷坐过来，等人坐好，自己就抓好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，周泽楷也跟着抓起了一个馒头，一边吃着还在想叶修这些年是否也是吃馒头过来的，这可是怎么坚持下来的，令人费解。

两人安静的将馒头吃完后，周泽楷决定还是说一句为好，“前辈以前也吃这个？”

“对啊，怎么了？”叶修并不觉得吃馒头有什么奇怪的，反倒觉得周泽楷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。

说起前辈这个称呼，也是因为第一日，他这新收的小徒弟不走寻常路，上来便是一句叶前辈，叶修听了也无异议，随口便应了，应声后却也不忘逗弄一番周泽楷，“你这拜我为师学艺，连句师傅也不叫叫，怎么也不合适吧！”

当时周泽楷一听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连忙开口否认，“不……不是这样，外面传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，小周你怎么这么可爱啊，真是有趣的很，叫前辈也无妨。”叶修抬手在周泽楷头上揉了几下，见人脸慢慢变得通红才笑着把手放下。

“可……总吃馒头不好。”

“馒头不挺营养的吗？”叶修一听，奇了。

周泽楷看了看自己搭在膝盖上的双手，低声道:“不均衡啊。 ”

“那可怎么办，这蒸馒头可是我拿手好菜啊！”叶修一脸苦恼，心下也是明白自家这小徒弟年纪尚小，恐怕还不能习惯每日吃这朴素的东西，而且小孩子嘛，还在生长中，总该吃些肉的，可无奈自己不会，“得了，你先等会。”

这一等，就是等到了未时，直到叶修招呼人出门周泽楷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跟上去。

说起来外头都在传叶修极其不喜出门，除非是必要的事否则连门都不愿意迈出一步，见着一面还需凭缘分，且见了一面也不一定认识不是？想到这周泽楷更是不明白这下叶修怎的愿意出门了。周泽楷这边想着步子也就放慢了，叶修走在前头也会不时回头看一眼，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，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周泽楷走过来。

叶修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人走过来，岂料这小子一直未反应过来，反倒是把他给超了，叶修连忙拽住这小子的衣领，这要是不拦着，这人怕不是要走去天那边了。 

“想什么呢？”叶修低头捏着周泽楷的脸，盯着周泽楷红了半边的脸，心里有些想笑。 

周泽楷被捏了脸才清醒过来，接连着另一半脸也红了，“没什么……” 

“哦，这样啊。”叶修放下手改为牵住周泽楷的手，两人十指相握，“走路看路啊，来，跟我走总行了吧？”

周泽楷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，点了点头。

前辈的手握起来真舒服，软软的凉凉的，如自己第一次所见想的一般。

而且前辈真是好极了，真是越来越喜欢了。

4

此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，两人入了酒肆中便随意的寻了个位置坐下，小二也跟着走上前。

小二照着以前招待客官的方式招待着两人，一连串的菜名被他快速的说完。说实在的，小二说的那些叶修也没听太明白，只好问周泽楷想吃些什么，哪知周泽楷也不知要些什么，叶修想着只能点些较为平常的，这样应该也能合周泽楷的口味。

小二试探着说了几个菜名就被叶修给拍板同意了。 

等上菜的这段时间中，叶修撑着脑袋也不知看向何方，周泽楷顺着看过去，看见了热闹无比的长街，相较于外头的热闹，这里倒是安静得很，显得两人格格不入。周泽楷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，听着小贩的叫卖声，一切都是这般平常却又带着浓郁的生气。 

周泽楷在未出来学茶艺之前也极少出门，但出门必然会经过这些地方，对这热闹的景象真是熟悉无比却又极其陌生，他可从未驻足好好地看一次，好好的逛一遍。他不知道叶修长期待在那山上是否下来好好的将这逛一遍，但在此刻周泽楷却是很想拉着叶修将这长街好好的逛一次，或许不止这长街，他们可以去很多大都小城，将它们的风景看遍。

好在那些菜很快的就上上来了，要不然还真说不定他就真的拉着叶修去逛了，哪怕是饿着肚子。

看着满桌的饭菜，周泽楷却是无从下口，这么一周以来，除了馒头他还真没见过其他吃食，反而叶修拿着筷子，不急不忙的将菜夹进自己的碗中，却也不忘将菜夹入周泽楷碗中，“别客气，多吃点，长高的，说不定还能长得比我还高，你可还差我半个头吧！”

“嗯，好！”

不知周泽楷是被哪句话所触动了，饭倒是吃的不少，而且吃起来还挺快，虽然如此，周泽楷的吃相还是好看的，不愧是世家中所教出来的。

叶修也没吃很多，吃得差不多了就看着周泽楷，周泽楷被看着也不好意思，也将菜夹入叶修碗中，“前辈也吃。”

“行了我可吃够了，你吃好了就行，我去付个账。”叶修无奈，看着周泽楷那双好看的眼睛，只好夹起菜吃了。

等到叶修付完了账，周泽楷也将饭菜给吃完了，端坐在那等人，叶修笑着敲了敲桌子，“周泽楷小朋友，你该跟你前辈走了，不然你前辈就不要你了。”周泽楷一听抬头站起来拉住叶修的手，一副不让人走的模样。周泽楷心下也明白叶修不过是玩笑话，但他就是想这样，这样两人才会更亲密一些吧。

叶修任由周泽楷拉住自己的手，左右带他回去的肯定是自己。 

两人出了酒肆，路上也不停留直奔山上去，周泽楷内心还有点小遗憾，这次确实是没有机会了，不过时间还有这么久，总会有机会的。

但，谁知道呢？

5

自上次以后，叶修有空时也会经常带着周泽楷下山去酒肆吃些好吃的，去的多了那的小二也将人给记住了，便是在人多的时候，也优先给两人上菜。

而叶修忙的时候除了在自己的小厢房中弄茶，便是自己下山弄些东西，先前周泽楷还被叶修带去过几次，后来却是越来越少了，有时叶修大早上去，大半夜才归。

前些时候叶修见到周泽楷都会在大厅中捧着书等着他回来，无论多晚，他都始终坐在那，位置都不曾变化，叶修那时还会劝周泽楷不用等太晚，叫人早点睡，奈何周泽楷无论如何也不听，叶修后来也就只好尽量早些回来，周泽楷依然等着他。这么久以来，叶修倒是有了一种归属感，那种无论自己在外头多久都有人等着他。 

今夜，依然如此。 

叶修将自己所采来的东西放在一旁后就走到周泽楷身边，将人给抱起来。

周泽楷也终于撑不住睡不着了，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，隔个三四天就会一次，不过久了周泽楷也能撑更晚了，不过早上的精神却是差了，到了中午才好些。叶修劝不住他只好做些安睡的香给放到周泽楷屋子里，这样睡得也会好些，少年嘛，精力十足才行啊。 

叶修抱着周泽楷经过大半个院子，心里也在不断嘀咕着，小孩子长的就是快，等到以后恐怕也抱不动了。 

厢门被小心翼翼的打开后，叶修就将人放在了床上，将一旁的被子给人盖上。叶修正要离开却被人抓住了手腕，这时候除了周泽楷还会有谁呢？叶修笑了，“怎么？还玩上了装睡？还偏偏等我抱你呢？都不心疼心疼我这老人家。”

“睡了是真的。”就睡了一会会，你回来就醒了。

“好好好，那你醒了也不和我说一声。”

“怕你亏了。”怕你觉得自己都背了这一会才醒来，多亏啊。

“乱说！”叶修严肃道，周泽楷这脑子里想得什么，他这么久也算是摸清了，嘴上这么说心里还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呢，“行了行了你也该睡了。”

周泽楷眼珠转了转，摇头，“天冷，一起睡吧？”

“这才十一月。”叶修提醒。

“我怕冷。”

“行行行。”叶修也不含糊，也跟着爬上了床，周泽楷也不管叶修身上是否脏不脏，手一伸就将人给搂住了。

叶修感受到腰间的触感，也不回抱，任凭周泽楷抱着，怕冷便让人抱着得了，反正也就最后一次了，而且他那里信周泽楷所说的怕冷，不过是骗着玩的罢了，陪着自己这小徒弟和衣睡一晚又如何。

周泽楷将头埋在叶修的颈窝，嘴角微微上扬，在黑夜中也看不清。

两人都未说话，相继睡着。

月光打在周泽楷脸上，着实好看，那笑容也未曾收敛半分。

第二日早，等周泽楷醒来自己所抱着的人也不见了，那半边也凉了，想来叶修起床许久了，这时候周泽楷也起床将自己整理好，待会只需要去大厅吃早饭便能见到叶修的，这样一想，心下愉悦得很。

果然，等到周泽楷到的时候，叶修已经在吃早餐了，见到人来打了个招呼。

周泽楷坐下也抓起馒头吃。

“对了小周，等你吃完我和你说件事。”叶修正好将自己那份馒头吃完。

听见这话，周泽楷抬头看过去，叶修的表情如以前一般，没有丝毫变化，但周泽楷左右都吃不下去了，将馒头放回了盘中，“先说吧。”

“那也行。”

其实周泽楷听见这话心里是松了口气的，想来应该不是很重要的，可是心下还是有些不安，以叶修的性格，将大事说成一副极小的事常见极了，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着实令人着急。

叶修斟酌了一会还是决定开口，“是这样的，小周，我觉得你该走了，我也一样，不如今天咱们各自分别，江湖再见好了，这一个月以来，你也学到了不少了，应该也不亏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好。”

周泽楷听见自己是这么回答了，虽然沉默了许久，但确实是回答了，也同意了叶修所说的了。

江湖再见，江湖多大啊。

如何再见？

“行，那我先行离开了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